第二百三十三章 皇上圣明_千金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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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皇上圣明

  南唐撤回军队归还幽台国之后,五国联军果然退兵,李复书由此更加坚定了以节度使为主的边防战略部署。

  当时群情激愤,众人都没有对李复书的决定提出异议,但广设节度使的牵涉和影响实在太大,即使有李复书的全力支持和督促,在落实阶段还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和阻碍。

  安仁殿中,李复书和诸位宰相们再次就节度使的问题进行协商讨论。

  魏可宗道:“节度使的权力和品级比之六部尚书也不遑多让,又远在边疆无所约束,若要符合官职设立的条件和制度,则必须在现有的监察御史之外,再设专职监督。”

  柳弗愠道:“节度使是为了强军卫国而设,边防军备既要足够抵御外敌,也不能盲目扩充对京都造成压力,眼下所有的京畿守卫军加起来大约八万兵马,各边防要塞的驻守军队规模应在此基础上有所限制。”

  吴自远道:“虽然屯田可以减轻国库在军费上的开支,但划分的屯田越多,国家的税收就越少,所以屯田的数量也要有所控制,不能为了建设边防而拖累国内经济。”

  彭海道:“往常各地的州刺史都是直接向尚书省六部呈报工作,一旦下辖地区被划为屯田由节度使接管,那么哪些事情仍向朝廷上报,哪些事情又该向节度使请示,这其中的人事调动也是极大的,需要详细考量。”

  经过多次商讨,眼下最大的争议便是节度使的权力和监督问题。

  魏可宗、柳弗愠等人明显都十分担心节度使的权力过盛,且没有对其行之有效的权力监督机制。

  广设节度使的事情之所以胶着了这么久,自然不只是他们一方的功劳,还因为与他们态度截然不同的另派代表。

  朱志行道:“诸位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要限制节度使的权力。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各位想过没有,若是按照你们的要求一一束缚住节度使的手脚,那么节度使与之前的边防守卫大将军又有什么不同呢?若是大家连一点点改变和包容的想法都没有,那么大家坐在这里商议来商议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傅卫道:“朱绍节度南境五州不过数月,成效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可谓制敌之利器,若是仅仅因为无中生有的一些猜测便缩手缩脚,未免因噎废食。何况当今圣明,谁人敢犯天下之大不韪?”

  王邦道:“一幢建造精密、护卫周全的大厦从外部难以损毁,但若是内部的木头腐朽了,则顷刻间便会轰然倒塌。历史上已经用无数的事实证明,内里的争斗远比外面的敌人更可怕。”

  双方阵营明争暗斗,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李复书颇为头痛,抚着额头道:“这些话你们翻来覆去地已经说了半个月了,到现在也没议出个章程来,总要有人让步,事情才能继续推行下去。”

  鲜少发言的姜以忠忽然道:“古之贤王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可见圣人治理国家,只要可以使国家强盛,就不必遵循旧法,只要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不必遵循旧礼。节度使置兵屯田益国利民,不应该因为陈旧而不合时宜的制度搁浅。”

  既然是议事,众人自然都可以各抒己见,只是别人说什么都不觉得奇怪,唯独姜以忠的话却让众人侧目。

  这还是那个一言一行都恨不得按照书上的规矩礼仪复刻下来的礼部尚书姜以忠吗?

  短暂的惊讶之后,李复书哈哈大笑,朗声道:“姜尚书说得对,不合时宜的礼法制度确实不应该成为设置节度使的阻碍。”

  魏可宗却脸黑如墨,颇有些不客气地道:“如果礼法可以随意地践踏和抛弃,那么朝廷还要礼部何用?《礼记》上说‘处其位而不履其事,则乱也。‘姜尚书掌领礼部,更应该上行劝谏,下行引导,慎虑从之,依礼而为,而不是随意地抛去规矩和礼法,遗留后患无穷。”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两个字,骂姜以忠“无礼”。

  姜以忠身为礼部尚书,却被当众点名批评无礼,无疑是一件令人耻笑的事情。

  众人在议事时虽然常有争吵,但向来只对事不对人,像今天这样被当众点名批评的,姜以忠还是第一个。

  姜以忠低着头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都以为他羞愤至极,只有姜以忠自己心里清楚,即使他早知道会挨骂,也一定会说同样的话。

  李复书看了看姜以忠狼狈的模样,不以为然地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姜尚书平日里一直谨言慎行,知节守礼,我看他做得挺好。”

  有了李复书解围,姜以忠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魏可宗不假辞色地道:“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履,足所依也。引伸之,凡所依皆曰履。礼法是人修身行事的根本,亦是治理国家的根基,凡事依礼而行,才能国泰民安,民富国强,否则国家就会乱套,而民众就会陷入混乱之中。恪守礼法不仅是礼部的事情,更是关乎整个天下安危的大事。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皇上看见臣子无礼,应当予以指正,而不是顾及对方的脸面放纵包容。”

  这是连李复书也一起教育了啊,众人纷纷垂眸,不敢看李复书的脸色。

  在座的虽然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常常会上言劝谏,但也不敢像这样毫不客气地当面教训李复书。

  李复书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知道魏可宗说得有道理,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气恼。他忍耐了好一会儿,最终念及魏可宗年高德勋,又素来是这个性子,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下此事不提,回归正题道:“朱绍任安南节度使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规矩,不但没出什么差错,反而卓效惊人,后继的节度使都如法炮制,也算有例可循。”

  魏可宗道:“安南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权于一身,本不符合礼制,为应对当时幽台情势,才作权宜之计。如今既然要将节度使设置为常规官职,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草率行事,一应的职权范围和监督机制都应该划分明确。”

  要说节度使推行计划最大的阻碍是谁,当属魏可宗无疑了。

  不仅因为他是百官之首,官职最高,权力最大,更因为他的博学。

  早在神武太后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没有人比魏可宗更懂“礼”,到如今在礼法的认知上,朝中仍然无人能出其右。

  李复书知道在“礼”之一字上是决计论不过魏可宗了,也不打算再和他讲道理,忽然周身气质外放,目光凛冽,极具威严地道:“魏相究竟是不相信节度使能够始终如一,还是不相信我?”

  换句话就是说魏可宗究竟是害怕节度使有权有兵又有钱之后不服从朝廷的管制,甚至起兵造反,还是怀疑他李复书根本没有那个本事驾驭和拿捏节度使?

  他并不是不明白魏可宗等人的担忧,但这些在他看来不过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之,他身为真龙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岂会惧怕区区臣子的权势?

  帝王之气外露,众人都不敢直视,李复书对节度使的态度不言而喻,有人欢喜有人忧。

  魏可宗自然也明白李复书的心思,他与其他人一样颔首低眉,恭敬地回话道:“皇上乃圣明之君,但皇上的诏令也必需经由中书取旨,门下封驳,尚书奉而行之,才能最终生效。万事都有礼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连皇上都要遵循礼法的限制,何况节度使呢?”

  李复书看着魏可宗的头顶,面对上位者的威严,魏可宗和所有人一样表示敬畏,甚至姿态比其他人还要谦卑几分,可说出来的话却偏偏就是不能让人如愿。

  以前他做太子的时候,每每太上皇懒怠朝政,或者康宁公主又有非分之想的时候,魏可宗就是这样恭敬地对他们进行说教,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魏可宗都毫不动摇,简直油盐不进。当时他真是赞叹极了,只觉得魏可宗这样的人真是上天送给他的宝藏,即使他对神武太后的恨再深,也不得不佩服她看人的眼光。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魏可宗那谦卑的样子刺眼极了,若不是真心臣服,表面的恭敬又有什么意义?

  李复书的眼神越发锐利,声音也越发威严地道:“既然魏相提到颁布诏令,那我倒要问问,若是我今日执意下诏设置节度使,各省都会怎么做?”目光率先落在姚厚德的身上,冷声道:“姚相,既然中书省职掌定旨出命,那就你先说?”

  在针对设置节度使相关问题的讨论和争议之中,相较于其他人各执一词据理力争的热闹场面,姚厚德似乎显得过于安静了些。

  与姜以忠看似沉默,实则暗中观望、伺机表现的精明不同,姚厚德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左右乱看一眼,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若不是李复书忽然点名,大家都已经忘了他也是与会中的一员。

  毫无存在感的姚厚德看起来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可他越是这样便越是令人捉摸不透,这还是那个圆滑机变精明强干的中书令姚厚德吗?

  众人都拿捏不准姚厚德的态度,一边疑心他的转变,一边看他如何应对。

  被点名的姚厚德惊慌失措,一时坐立不稳,惶恐不安,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终于镇定下来之后,又谨慎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十分恭敬地道:“设置节度使兹事体大,并非臣一人可以决定,须得召集中书省众人商议之后才能决策。”

  虽然没有直接应承,却也没有坚决反对,事情还有商议的余地,这番回话听起来倒也入情入理。

  但李复书却不甚满意,追问道:“设置节度使已经提议半个月了,你们也已经商议了这么久,难道中书省的人就没有什么想法?”

  面对李复书的不满和质问,姚厚德更加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因节度使并非一般的官职,其牵连之重大,影响之深远,不亚于任何一次兵制改革,所以他们虽然也有不少想法,却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李复书道:“再众说纷纭也必得有个主张,总不能无休无止地商议下去,不然一应事项什么时候才能落实?你既身为中书令,自该有所决断。”

  他步步紧逼,根本不容姚厚德推脱,也更加展现了他设置节度使的决心。

  浩荡皇威之下,姚厚德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迟疑观望许久,终于点头应道:“皇上圣明,我等自当遵命。”

  李复书道:“多久能拟好诏书。”

  既然势在必行,姚厚德也不再拖延,爽快地道:“须臾悉成。”

  李复书终于满意。

  解决了姚厚德,便该轮到下一个了。

  门下省掌封驳审议,李复书的目光移到朱志行身上:“朱相,你的意思呢?”

  朱志行笑道:“军强则国强。节度使置兵屯田,强军卫国,实属众望所归,臣亦对此期盼已久,若当真能得以实施,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李复书对朱志行的回答毫不意外,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放在了第三个人身上。

  前两次的顺心如意让李复书颇为得志,即使面对魏可宗时也笑意盈盈,“魏相,姚相和朱相都已经同意设置节度使,诏令不日便会下达尚书省各部,之后该如何执行安排,还需你多多费心。”

  中书、门下两省通过的诏敕,李复书只需再盖个戳便可交由尚书省贯彻执行,他一想到这群宰相们纠结了半个月的难题就这样被他轻易破解,便觉心情畅快,甚是得意。

  魏可宗冷眼看着李复书威势胁迫、拉帮结派的小动作,不悲不喜,不动如山,当轮到他的时候,也从容不迫地回话道:“请皇上恕臣不能顺旨施行。”

  李复书的好心情瞬间消失,魏可宗的屡次顶撞让他的怒气值瞬间飙升,他竭力忍耐着肝火提醒道:“尚书省的职责既为执行,便没有封驳诏令的权力。”

  言下之意若是魏可宗执意不执行诏令,那便是他无礼了。

  魏可宗道:“宰相之职,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臣既以尚书令居宰相职,便应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统御群僚,总揽朝中要务,而不能再拘泥于尚书省职务。设置节度使事关重大,皇上和诸位相公们商议多日尚且不能达成共识,若是勉强颁布诏令,节度使及其下辖的地方官吏们想必也会心存诸多疑议。”

  “若是遇见官员不作为,不懂装懂,随意行事糊弄朝廷,恐怕不但边防军队的战斗力得不到加强,反而还会在民众之中制造混乱;若是遇见官员尽职尽责,上条陈向在座的诸位请示,届时诸位各自主张,各有示下,官员们面对大相径庭的各种指示,不仅无所适从,还会认为朝廷朝令夕改,政令不一,因此无端生出恐慌,于边防军事和地方的发展不利。设置节度使非同一般,若是不经过反复细致地商定而贸然下达诏令,轻则引起民众恐慌,重则遗留后患无穷。臣忝居宰相之职,见诏敕有不稳便之处,自然应该执奏重议。”

  即使被李复书逼问表态,魏可宗亦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在座的众位大臣们虽然同朝为宰相,也都有过向李复书谏言献策的经历,但敢于和李复书争持到魏可宗这种地步的,还真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做到。无论各人的主张如何,此时都不得不佩服魏可宗的胆量。

  在魏可宗自己看来,他只不过是尽了他的本分;在其他的大臣们看来,魏可宗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使是对方阵营的人也要叹一声勇气可嘉,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然而李复书刚受了五国联军的刺激,此时他心中最在意的事情便是增强边防军队的战斗力,强大到任何国家再不敢在他面前挑衅。他一雪前耻的欲望有多强烈,对节度使的设置就有多热情,对魏可宗的固执不识相就有多憎恶。

  此时的魏可宗在他眼中再也不是那个德高望重令人尊敬,值得他托付和信任的辅政大臣,而是个食古不化墨守陈规冥顽不灵的顽固分子,是阻拦他成为伟大君主最大的绊脚石。

  此时李复书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如果没有魏可宗这个人就好了。

  魏可宗为国家殚精竭虑操劳多年,可谓披肝沥胆呕心沥血,这些李复书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并不想要魏可宗的性命,他只是想让魏可宗再没有反对他的名分和权力。只要没有魏可宗的阻拦,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说服”其他人同意设置节度使。

  可惜魏可宗不但博学於文,还始终约之以礼,李复书想找个错处借题发挥都难,那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配上帝王之威,使得安仁殿中的气氛越发凝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复书怒视着魏可宗,魏可宗垂眸看着地面,此时两个人明明完全没有视线的交流,却让人觉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忽然一个侍从手持圆筒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倒在殿中,呼道:“边关急报!支比国率军偷袭苑州,远东军阻挡不及,已经被敌人攻下两座城池。”

  突如其来的战报打破了方才的僵局,却令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尤其是魏可宗、柳弗愠等一直要求限制和监督节度使权力的大臣们眼中更是多了一份深重;反观以朱志行、傅卫为首的反方阵营情绪与他们则颇有些不同,他们既为战事频发而忧心,又似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李复书拆开看过圆筒中的战报之后,沉吟半晌,忽然将圆筒拍在案上,大喊一声:“姚厚德。”

  姚厚德赶忙应道:“臣在。”

  李复书眼神坚定,声音果断地道:“你速去拟旨,从即日起所有边境战事频发之地皆划归屯田,由节度使所辖,一应事宜参照安南节度使行事。”

  “是,臣这就去办。”尽管节度使的设置并没有通过宰相们的决议,姚厚德也早已经不再亲自上阵草拟诏书,但他还是十分知几地立即应承了下来,并且当真疾步往外面走去,仿佛他真的极为认同李复书的决定。

  柳弗愠、吴自远、彭海看着姚厚德离去的身影,再暗暗打量了李复书一眼,面上犹豫了几瞬,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有魏可宗毫不犹豫地道:“皇上……”

  “魏相。”李复书打断魏可宗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不必说了,设置节度使我势在必行。”

  魏可宗道:“节度使权势过盛,又没有有效的监督体系,不符合设定官职的制度。”

  李复书道:“旧法旧例不能抵御强敌,也夺不回国家失去的城池,更救不了在战争中失去性命的百姓,只有强大的军队才是国家和百姓的倚仗。”

  魏可宗道:“远东军没有防备才会被支比国偷袭,只要从新整肃军队,失去的城池还能夺回来;只要对军队进行防备偷袭的训练,此类的祸事日后也可以避免。但是一旦礼法制度被破坏,失去监督的权力将会比外面的敌人更加可怕。”

  李复书怔怔地看着仍在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劝谏他的魏可宗,他可以感受到魏可宗全心全意为国家忧虑的那份真心,也知道魏可宗的出发点实际也都是为了他好。

  但是前有五国联军威胁,后有支比国偷袭,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躲在礼法制度的保护下做个安稳皇帝,因为他想成为的是一个可以保护他的国家和百姓永远不再受任何国家欺辱的伟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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