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争锋_春闺玉堂
老三小说网 > 春闺玉堂 > 213 争锋
字体:      护眼 关灯

213 争锋

  腊月中的长春宫没有点火炉,寒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吹的帘子发出咯咯拉拉的声音。

  正殿中空荡荡的透着阴冷,博古架上也空空的,只有正墙的供案下摆着一张八仙过海的方桌,方桌两边是两张红木雕八仙的圈椅,对面两边各摆了两张红木的扶手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女子,梳着圆髻,面上带着绡纱,朦朦胧胧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乌黑明亮仿若会说话,不惹世间尘垢的清澈分明。

  女子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豆灰色粗布短卦,身形消瘦,但个子很高,姜黄色粗布长裙下两条腿修长的并在一处,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显得她既紧张又不安。

  那双眼睛惊恐的打量着长春宫的摆设,似乎有些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听说她以前就住在这里,这里离养心殿很近,圣上步行过来绕过两个抄手游廊就到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记得,无论怎么去想,她都无法将自己和这间曾经繁华似锦的宫殿联系在一起。

  她心里转过,忽然目光一顿,就看到明亮的殿外远远的两个身影走了过来,前面的是个躬身垂目的内侍,身材比寻常内侍似乎高壮一些,她只扫了一眼,视线立刻就被内侍身后的那道清瘦的身影吸引过去。

  小姑娘年纪约莫再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垂柳髻,戴着一支赤金的璎珞,一双凤眸如水如冰清清冷冷却又透着一丝妩媚,她倏地站了起来,原就绞在一起的手指,越加的握的紧了起来

  小姑娘越走越近,她看的也越来越清楚,在进来的门口,走在前面的内侍就做了个手势,出声道:“宋太太请,娘娘就在里面”

  走在后头的小姑娘就笑盈盈的道:“有劳公公”目光却机警的朝四处一撇,随即落到她身上来。

  四目一碰。

  女子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唇角嗫喏

  小姑娘随着内侍走了进来,站在正殿里,似乎并不认识她,但风眸中却并未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和探索,清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问内侍:“公公,妾身鲜少进宫,还劳烦公公点解。”

  内侍目光晦暗的看了眼小姑娘,就指着女子道:“这位是宫中的倪贵妃,不过她一直住在乾西,鲜少露面,宋太太不认识也在常理”

  幼清几不可闻的身形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朝倪贵妃行礼:“妾身参见娘娘。”

  倪贵妃直愣愣的看着幼清

  幼清处着半蹲的姿势,垂着眼帘一动不动,鼻尖却怎么也忍不住的酸涩起来,她费了许多功夫,才让自己面色了一些,起了身。

  “宋太太略坐。皇后娘娘稍后即到。”内侍说着,便脚步极轻的退在一边守着,连气息都淡了下去。

  倪贵妃盯着幼清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幼清,她想了十五年,念了十五年,梦了十五年,她的女儿,方幼清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看见她,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亭亭玉立的站在她面前

  “妮儿”倪贵妃的声音很轻,宛若呢喃,却包含了十五年的思念和疼爱,“妮儿。”她快走了两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她,以确定此刻的真实。

  幼清眉头一拧,目光宛若寒冰的朝倪贵妃看去,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敷衍的道:“娘娘,请坐”这话不该她说,可是她脑子里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打破此刻气氛。

  倪贵妃浑身一怔,脚步戛然而止。

  此刻,一墙之隔的偏殿中,常公公朝侍立在圣上身边的内侍打了嘘声的手势。

  里里外外落针可闻。

  圣上头一回未请宋弈落座,宋弈拢着手站在一边,目光微凝,面上更是沉寂如水,少见的端肃

  圣上端坐着,脸色阴冷,目光冷冷的泛着戒备和寒光,望着宋弈冷笑着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仔细听听”

  宋弈没有说话。

  “你成亲了是不是。”倪贵妃望着幼清,“九歌,对你好不好”

  幼清蹙眉,打量着倪贵妃,她一直奇怪为什么她在宫中进进出出,没有人觉得她像谁呢,父亲说她很像母亲的可是此刻,即便是隔着一层面纱,她也能感觉到,她不像倪贵妃,就这一双眼睛,她也知道不像。

  她的眼睛是凤眼,眼角微挑无论笑活哭时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妩媚,而倪贵妃的眼睛虽也是凤眸,却很大,且亮且透宛若星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比起倪贵妃来,她反而觉得自己老成了许多。

  “娘娘是听十一殿下说的吗。”幼清笑着道,“夫君对我很好,多谢娘娘关心。”

  倪贵妃愕然,猛然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她看到幼清朝她眯了眯眼睛,眸底皆是警告和森冷,她心头一凉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乾西住了十五年,从来没有人去看望过她,她也不曾踏出半步。

  为什么皇后今天会突然让她出来,还在这长春宫等呢。

  还有幼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倪贵妃想到了什么,一瞬间脸色惨白,惊愕的看着幼清,面上的绡纱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跌落下来。

  “不可能”倪贵妃摇着头,回头,侧目,转身,四处去看,这里面除了她和幼清之外,没有别人了,她又转头过来看着幼清,幼清凝眉视线落在垂着帘子的暗门上,过了这道暗门,就是偏殿

  倪贵妃噗通一声坐了下来,手指冰凉,颤抖不已。

  她看着幼清眼眸通红,眼泪蓄在眼眶里,打湿了绡纱,余下的则被她用尽了全力压住,却在一低头的空隙,落在姜黄色粗布裙子上。

  幼清站着未动,神色坦然,但心里却在飞快的转着。

  两个人不再交谈,倪贵妃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去,长春宫内再次安静下来。

  有人几不可闻的咳嗽了一声,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两盅茶,候在门口引幼清过来的内侍接在了手里,笑着端到倪贵妃面前,道:“娘娘,请用茶”

  倪贵妃没说话。

  内侍又端着茶到离幼清不远的茶几上,放好,手里抓着托盘,笑眯眯的和幼清道:“宋太太,请用茶”

  幼清微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内侍忽然将抓着的托盘一丢,手腕一翻袍袖一动,手里赫然就多出了一柄寒光粼粼的匕首,那光在幼清眼前一闪,她惊的后退了一步,就见内侍举手寸许长的匕首就朝她胸前刺了过来。

  幼清啊了一声,想要去抓桌上的茶盅,人也朝一边闪了过去。

  就在这时,不过电光火石间,就看见倪贵妃自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就朝她这边跑了过来:“妮儿,小心”就往幼清这边跑过来。

  其实内侍的手法并不熟练,刺了一次落空之后,倪贵妃扑了过来,一把将幼清抱住,护在她身上。

  “不要。”幼清抬手制止倪贵妃,她自己则一转身避开,那把刀擦着幼清的手臂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倪贵妃顿时红了眼睛,掉头就朝那人冲过去,那人或许真的不熟练,本能的刀就扎进倪贵妃的后背。

  倪贵妃身形一怔,幼清听到了皮肉裂开的声音,她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

  这是对方的手段,故意让内侍来杀她,好让倪贵妃母爱流露护着她而这一番互动,就是她和倪贵妃关系的最强力证明。

  尽管这么想,尽管她很清醒,无数个尽管,可此时此刻亲眼见到倪贵妃为护着自己而受伤,她还是心里揪了起来对于她们母女相见,她做过许多的假设,却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娘娘。”幼清忙走过去一把将倪贵妃抱住,滑倒的跪坐在地上,倪贵妃额头上满是汗珠,那柄匕首已经被拔了出去,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洞口,将石灰色的粗布短卦打湿,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娘娘。”幼清朝外头一吼,目眦欲裂,“快来人。”她话落,视线就落在依旧拿着匕首站在她面前的内侍身上,他此刻并没有打算再动,脸上挂着的是嘲讽的笑意,见幼清看他,他将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有恃无恐的退在了一边。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幼清很清楚他的目的,可是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那把刀是真的,倪贵妃的伤是真的,她扶着倪贵妃,当即就喊道:“快来人,有刺客。”

  “妮儿。”倪贵妃伤的并不重,只是血流不断,她抓着幼清的手,摇头道,捂着幼清的手臂,“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

  幼清说的咬牙切齿,低声道:“我的伤无妨,娘娘无须担心。”她说着目色冷凝。

  倪贵妃一怔。

  “贱人”忽然,偏殿的帘子被人啪的一下直接拽了下来,随即就看到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双眸猩红的盯着倪贵妃,上来对着倪贵妃的后背,就是一脚,“可真是母女情深啊”

  倪贵妃本来就受着伤,后背上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止住,如今被圣上这么一脚,她当即眼前一黑,重重的趴在幼清身上。

  幼清抱着她,牙齿咬的咯吱响,她抬起头,就看到宋弈亦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脚步很沉,目光紧紧的黏在她身上,幼清浮着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她转目看着圣上,道:“圣上,方才有刺客,贵妃娘娘受伤了,还请您传御医。”

  “娘娘”圣上瞪大了眼睛,指着倪贵妃,“她也配称为贵妃。朕真是后悔,十五年前就该将你杀了”话落,袍袖一挥,就喝道,“来人,将这个人拖出去杀了,不,千刀万剐”

  “妾身不懂,妾身和娘娘在殿中,突然有刺客刺杀,妾身和娘娘自卫自保,何以就成了圣上眼中的什么母女情深了,妾身不明白”幼清跪在地上,一脸的倔强,“难道站在哪里不动,任由人杀才是对的吗。”

  圣上眯了眯眼睛

  倪贵妃自晕眩中清醒了过来,她像是来了无穷之力,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眼睛落在圣上的脸上随即就愣了愣,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也不过一瞬间,她知道,若她真的被吊死,下一个要死的就是幼清和方明晖。

  “圣上”倪贵妃跪在圣上面前,不顾后背上半指深余的刀伤,“宋太太说的对,妾身见刺客现身,本能的就想着自保,又见宋太太被对方追,想要护她一护而已,您一定是误会了。”

  圣上负手站在倪贵妃面前,目光有些恶狠狠的,大周开朝百年还没有哪个妃子能从冷宫里逃出去逍遥,她不但出去了,还成亲生子给他戴了这么高的绿帽子,而他就跟个蠢货一样,天天看着她的“女婿”在自己面前进进出出。

  圣上一想到就觉得恶心,断定道:“误会不是你女儿你方才何以给她挡刀你当朕瞎了不成,贱人”

  “此人意图不轨,妾身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太太被刺。”倪贵妃不停的发着抖,因为疼痛也因为害怕和紧张,“救她,是妾身的本能和圣上说的什么母女妾身根本不明白。”

  “出去逍遥了几年,见了世面,果然能言善道了。”圣上这些年住在西苑,已经很久没有和后宫中的妃子说过这样多的话,他此刻看着倪贵妃,便想起来当年在长春宫的境况,倪贵妃性子很温柔,唱歌很好听,还有她的舞姿堪称一绝

  就是因为如此,当年在长春宫出了那种事,他都没有舍得杀她,却没有想到她恩将仇报

  他哼了一声,道:“救人朕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有这样的侠肝义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般维护”圣上说着扫了眼倪贵妃,又去看幼清。

  “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倪贵妃满面真诚,点着头道,“若臣妾有半句假话,就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圣上嗤笑一声,忽然转头过来望着宋弈,冷冷的道:“宋九歌,你说,她们可是母女”

  宋弈上前一步,抱拳道:“微臣并不知情,但微臣曾听岳父说过,岳母早在十几年前便过世了。”又看着倪贵妃,“不知圣上说倪贵妃是微臣的岳母,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你也骗朕”圣上点着头,眼睛通红,“你们合起伙来骗朕。好,好”他说着,忽然一拍桌子,道,“常安,去将皇后还有承煜请来”

  宋弈听着目光一怔,幼清亦是眯了眯眼睛

  赵承煜竟然回来了

  幼清恍然大悟,难怪圣上突然来这一招,假借皇后的名义去将她请到宫里来,原来是因为赵承煜自延绥回来了。

  原来如此啊

  幼清冷冷的跪着,就听到门外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回头去看,果然就看到赵承煜满面自信的走了进来,抱拳和圣上行礼:“儿臣参见圣上。”

  “你告诉她们。”圣上指着倪贵妃和幼清,“你在宁夏卫发现了什么。一字一句告诉她们,让他们心服口服”

  赵承煜抱拳,视线一转就落在幼清面上,又转而去看倪贵妃。

  “儿臣在宁夏卫巡视,正巧碰到了一个农妇,她告诉我,她曾在一户人家做奶娘”他笑盈盈的说着,“我原还不曾在意,不过一个小户人家的奶娘罢了,却不曾想这位农妇却告诉我,她奶的这位小姐是”他说着转头挑眉看着宋弈,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是宋九歌的夫人如此,我便来了点兴趣。”

  奶娘难道奶娘被赵承煜找到了

  难怪他这么自信,匆忙赶回来,幼清心头一跳朝宋弈看去,宋弈依旧负手站着,面无表情。

  “这位奶娘求我带她进京。她说她年纪大了,想进京探望当年的小姐和老爷,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宋太太既然是她奶大的,想必应该还是能认得出来的。”赵承煜微顿,又道,“我就带她来了”他说完,圣上就接了话道,“带她上来”

  圣上转身,在主位上落座。

  赵承煜扫了眼宋弈,朝外头摆了摆手,随即幼清就看到有个年纪约莫四十岁,身材矮胖的妇人进了门,她眼睛四处的瞟,又好奇又惶恐幼清皱眉,她并不认识奶娘。

  倪贵妃撑坐在地上,后背的血在极冷之下已经凝固,黏在她的后襟上,她脸色发白,牙齿不停的打着颤,晃晃悠悠的回头去看,随即微愣又转头过来看幼清,朝着幼清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幼清自倪贵妃的眼中读出信息来,立刻明白过来,难怪赵承煜速度这么快,去了延绥还到了宁夏卫,又在短短的时间内打马回京

  “民妇陈刘氏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陈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圣上就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道,“你认不认识这个女人”指着倪贵妃。

  陈刘氏顺着圣上的手指就朝倪贵妃看来,随即一顿摇了摇头道:“圣上,这位贵人戴着面纱,民妇不认识”

  “面纱摘下来。”圣上蹙眉看着倪贵妃,倪贵妃一怔用手捂着脸。

  众人都朝她看去。

  倪贵妃脸色更加的惨白,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捏住了面纱,这样的举动便是幼清也生了一丝好奇,就在幼清一晃神的功夫,倪贵妃脸上的面纱滑落了下来,随即就听到赵承煜啊呀一声退了一步,不忍直视的撇过视线。

  幼清看的心头一跳,就看到倪贵妃的脸,自眼下满满的血红的宛若红痦子似的点子,密密麻麻,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父亲不是说她很美吗怎么会满脸的红点

  不但幼清,便是圣上也露出愕然的表情来,惊讶的看着倪贵妃,道:“你脸怎么了”

  “臣妾也不知道。”倪贵妃垂着头道,“自从关进冷宫之后,脸上就开始长这种东西”她捂着脸看着圣上,“臣妾很丑是不是”

  圣上皱眉,不再看倪贵妃,而是望着陈刘氏,喝问道:“认识不认识。”

  刘氏掩面,眼底露出嫌恶的表情来,继而凑着眼睛仔细盯着倪贵妃的脸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和当年的夫人有些不同,但是细辩之下,还真的和我们夫人很像”

  倪贵妃一怔,转头望着陈留氏,道:“你胡说,什么你们夫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圣上。”陈刘氏眼睛一转,磕着头道,“这张脸民妇只能有八分肯定,但是这个声音民妇绝对不会忘记的,还有这个口音,一听就是外邦的女子,绝对不可能听错。”她说的斩钉截铁。

  “你胡说。”倪贵妃指着陈刘氏,“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她可以死,随时都可以死,但绝对不能连累方明晖和幼清。

  所以,她抵死不会认的。

  圣上满面的怒意,这边赵承煜冷笑一声,道:“她你不认识没关系,但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说着就拍了拍手。

  倪贵妃不敢朝门口去看

  幼清转过头去,就看到有人从外面进来,几乎那妇人的衣料在视线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眯起了眼睛

  “民妇方汪氏参见圣上”汪氏走进来,在陈刘氏身边跪下,幼清尖叫一声,有意调高了声音,道,“祖母,怎么是您”

  汪氏一愣,随即面色自如的朝幼清看来,凝眉道:“清儿。”说着擦了擦眼泪,抬了眼眸看到正望着她的倪贵妃,就跟见了鬼似的道,“是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倪贵妃认出汪氏是谁,她慌乱抓起落在地上的面纱,重新戴上。

  “方汪氏,你认识她你可知道她是谁”赵承煜看着汪氏,冷笑着,汪氏就回道,“民妇当然认识,当年就是因为她子修才被逐出方氏族嗣,也就是因为她,我们方家差点面临灭了出来,一旦如此,不但她和方明晖要死,还会有很多人被连累

  她不能开口,即便今天方明晖被打死在这里。

  倪贵妃摇摇欲坠

  十几板子下去,方明晖墨黑的锦袍上已经湿透了,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赵承煜面色嚣张看着宋九歌,怎么样,和我斗,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再没有翻身之地,不是以后这世上就不会有宋九歌这个人了。

  赵承修只觉得想笑,他负手站在方明晖的头前,他的脚和方明的脸只差半指的距离,他傲然的问道:“方子修,人在做天在看,你当初有胆子欺君犯上,如今怎么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承认呢。”

  方明晖一点一点昂头来,冷冷的一字一句道:“草民冤枉”

  赵承煜暗怒,转头向圣上道:“圣上,既然人证俱全,他即便不认,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索性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关入大牢,慢慢审问,就不信他们不招。”

  圣上白了赵承煜一眼,他的私事,难不成要昭著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别人戴绿帽子了

  就在这时,张澜匆匆进来,目光朝宋弈投去,不过一眼,他又收了目光守在圣上身后没有吱声。

  “圣上”宋弈抱拳,开口道,“微臣有话说。”

  圣上蹙眉看他,没有阻止。

  宋弈就道:“如若倪贵妃当年真的从冷宫出过皇宫,并和微臣岳父相识生了内子,那么按时间推算,应该就在景隆二十年左右。”他说着一顿,转目看向汪氏,“请问祖母,可是这个时间。”

  汪氏点头,道:“是景隆十九年。”

  宋弈颔首,接着又道:“那此时圣上已经搬入西苑,宫中事务是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执掌,如若倪贵妃真的曾出过皇宫,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何不知”

  宋弈的话说完,圣上便是一愣,赵承煜眉头就皱了起来。

  “皇后呢。”圣上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闹腾了这么久,就在咫尺的皇后竟然一直都没有出现,他对张澜道,“将皇后请来”

  张澜应是,匆匆出了正殿。

  赵承煜便道:“宫中那么大,皇后不可能事事皆知道,更何况,当年内宫事务还有一半在太后手中,她即便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依大殿下所言,此事皇后娘娘不知情,而太后约莫是知道的。”宋弈望着赵承煜,又道,“那倪贵妃,为何如今还在乾西此事当如何解释”

  赵承煜语噎,随即就道:“那就肯定有人在暗中帮她。”

  “谁”宋弈挑眉,紧逼着问道,“将倪贵妃自宫外带回又重新关在乾西,殿下以为对方是帮还是害”

  赵承煜没话说,喝道:“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人证俱全,你多说也是狡辩。”话落,抱拳和圣上道,“父皇,此等刁民,决不能留”

  圣上面色阴冷,周身泛着杀气,但却知道宋弈的几句质问不无道理。

  倪贵妃哭诉道:“圣上,臣妾真的不曾出过宫门,也从不认识他们臣妾愿以死明志。”说着,朝着圣上便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惊的方明晖紧紧揪着幼清的手。

  幼清也握着方明晖的手,屏息未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口有一行人走了进来,打头的便是由端姑姑扶着的皇后,她挺着腰背走了进来,朝圣上行了礼,圣上眯着眼睛看她,问道:“皇后,倪贵妃出宫之事,你可知道。”他说着一顿,看着方明晖父女俩,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拢着手,视线一转就落在倪贵妃面上,冷冷的面无表情,看向倪贵妃,倪贵妃满脸的绝望和哀求

  皇后又转头去看方明晖和幼清,前者疼爱的看着自己的不舍,目中皆是愧疚,而方幼清则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静静的待在方明晖身边。

  赵承煜朝皇后抱了抱拳,道:“母后,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他大概解释了一遍,道,“决不能让此等糟贱之人乱了朝纲,您若知道尽管说出来,父皇说过,此事与别人无关,绝不会牵连其他。”话落,暗示性的看着皇后。

  请了皇后又怎么样,皇后会帮谁不言而喻,皇后当年收养他和三弟,为的不就是有一天他和三弟无论是谁坐上皇位,她太后之位不会改变三弟死后,皇后也好郑家也好,已经将全部的精力投注在他身上。

  所以,皇后不可能放弃自己努力了将近二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就算皇后倒戈了宋弈,帮他们也无妨,他有汪氏作证,有奶娘作证,这件事也翻不起浪花来,以为皇后怕受到牵连不敢说

  他们太不了解皇后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来都非常果断。

  更何况,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就算皇后承认了,也大可将这件事推到已死的太后身上去,所以,到最后有他相保,有圣上的顾念,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所以,皇后必然会认。

  想到这里,赵承煜冷笑着朝宋弈看去,走投无路了是吧,竟然连皇后也敢拉出来

  宋弈负手立着,并仿若没有看到赵承煜的表情。

  皇后拢着手,面色冷峻,圣上盯着皇后,等了半天不耐烦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圣上。”皇后站着,目光扫过赵承煜,随后收了回来,一字一句道,“臣妾可以作证,倪贵妃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乾西,未曾出过宫门半步”

  皇后的话一落,正殿里一片寂静,赵承煜跳了起来,道:“母后,您要是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她在乾西,您如何作证。”又道,“您是不是怕父皇怪责您,这事和您又没有关系,父皇不会怪责您的。”

  不但赵承煜,常公公以及立在里外的所有人都愣一愣,露出惊讶之色来。

  皇后看向赵承煜,眉头微拧,又转过目光看向圣上,道:“臣妾作证”

  “果真如此”圣上微怔,将信将疑,方才方明晖喊冤时他便有些迟疑,如今皇后一开口他更加犹豫了一些,却只是犹豫,“你怕担责,所以袒护”皇后的话并非可信有多高,而是皇后没有像以往所有时候那样帮赵承煜

  这个立场的转变,就有足够的说服力。

  “不是。”皇后昂着头道,“妾身死活并不重要,妾身只是就事论事,不偏袒任何人”

  “你就是怕担责。”赵承煜指着皇后,道,“您怕父皇怪您管理不善是不是,您怕父皇怀疑就是您将倪贵妃带回来的对不对母后,您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父皇呢,您太自私了。”

  皇后垂着眼帘,眼角微红,手紧紧攥着,一动不动

  圣上皱眉。

  “圣上”幼清忽然开口,指着跪在她前面的陈刘氏,道,“圣上,此人妾身不认识,但她既然是妾身的奶娘,妾身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圣上目光一顿,看向幼清,而前面的陈刘氏则是身体一怔,头几乎要缩到身体里去了。

  “你既然说是我的奶娘,那我且问你,我是几时几刻出生”又道,“你既然说自小将我养大,那你可记得,当年我是如何掉到池塘里,而落下心绞病的暗疾”

  陈刘氏一愣,顺口就道:“小姐是戊戌年三月初七酉时出生,生下时五斤四两。”又道,“将你落入池塘是民妇在您是十一个月时带您在池塘边散步,不慎落入池塘的,也是民妇救您上来的,不过还是让您留了暗疾,民妇为此愧疚了半生”

  幼清冷笑一声,看着圣上,就道:“圣上,当年奶娘抱着我掉入池塘,并非她无意之举,而是她和人发生了争执,抢夺中将我掉入池塘的。且,我父亲在宁夏卫时用的是化名,她在未见到父亲前,不可能知道父亲是谁,更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也就无从说起拿着我的事情去找大殿下提起所为的求助。”她说着一顿,道,“所以,这个奶娘是假的”

  圣上听的迷糊,蹙眉看了眼赵承煜,问幼清道:“假的”

  “是”幼清看着赵承煜,就道,“大殿下可真是费了功夫,找了个假的奶娘来作证,不知道一个假的证人所说的话,可信不可信呢。”

  赵承煜喝道:“混账,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幼清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方明晖,道:“父亲,此妇人说是我儿时的奶娘,您看她是不是”

  “不是。”方明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方才圣上在气头上,说这些根本没有用,更何况即便说了陈刘氏是假的,也只是他们的片面之词,圣上也不会相信,此刻,他相信幼清几人能问出来,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便道,“当年的奶娘个子很高,绝非此妇人这般矮胖。”

  “呵”赵承煜冷笑着道,“你说她是假的是啊,也只有你们父女见过她是假的。可空口无凭,你们要如何证明她是假的。”又道,“不要以为问几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就能证明她的真假。”

  幼清站起来,看着赵承煜,就道:“因为,真的奶娘就在外面”又转头和圣上道,“还请圣上传召。”

  圣上脸色古怪,点了点头。

  随即有内侍就带了个妇人进来,不同于陈刘氏的矮胖,这位妇人瘦瘦高高的,一进来就扑在方明晖的身边,喊道:“老爷”

  “刘氏,辛苦你跑一趟了。”方明晖朝刘氏笑笑,刘氏摇着头道,“奴婢若能救老爷和小姐,便是再多跑几趟,奴婢也愿意”她说着拉着幼清的手,“小姐,十四年未见您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是奶娘大意,让小姐吃苦了。”说着,抹起了眼泪。

  “奶娘。”幼清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此话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圣上正问话,您且照实说来。”

  刘氏点着头,朝圣上磕头,回道:“民妇陈刘氏参见圣上”她话一落,前面跪着的陈刘氏就抖了起来圣上看看两人,蹙眉道,“你且说话。”

  刘氏就道:“民妇景隆二十年进的邱府不,方府。因为我们老爷当时在宁夏卫时用的是邱姓,若圣上派人去打听邱先生,在宁夏卫约莫还有人记得他。”她说着一顿又道,“民妇进府三个月,我们小姐出生”她将幼清出生的事说了一遍,不到一半圣上就打断她的话,指着倪贵妃道,“你们夫人在此,你还不认。”

  刘氏闻言一怔,就朝倪贵妃看去,倪贵妃转头朝她看来,刘氏心头一跳忙垂了头,过了一刻抬起头来看着圣上,很坚定的摇头道:“此人不是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虽而已是外族女子,但不是倪贵妃的这样。”

  圣上眯了眯眼睛,赵承煜道:“满口胡言乱语”

  “民妇没有乱说。”刘氏就道,“民妇这十几年来,身上一直带着我们夫人的画像。”她说着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拿了张发黄的纸出来,道,“此画像还是我们老爷亲笔所画,圣上可以查证”

  张澜走过来接了刘氏手里的纸递给圣上,圣上打开来。

  赵承煜也走过去,视线落在纸上。

  一张澄心纸,纸质发黄,颜色已经脱落,因为常年折叠,印子已经磨破,但上面的画像却依旧能辩的很清楚,是个女子的相貌,长的很美,高鼻深目非常的美,而在画的角落里还有两行小字。

  此画乃方子修于戊戌年十二月作于宁夏卫

  画上的容貌,和倪贵妃虽有些相似,但绝非一个人。

  圣上将画丢在桌上,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是真的”

  “民妇以人头担保,绝无半句假话”刘氏跪着不敢抬头,圣上又朝皇后看去,皇后端坐着望向圣上,道,“臣妾亦可担保,倪贵妃不曾出宫”

  圣上没有说话。

  赵承煜气的直抖,指着众人正要说话,圣上已道:“承煜,这个什么奶娘,你如何解释”

  “父皇。”赵承煜回道,“儿臣没有骗您,句句属实。”

  圣上凝眉,指着前头的陈刘氏,道:“她你要作何解释。”

  陈刘氏抖若筛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赵承煜看了她一眼,当即就道:“儿臣不”他一个知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殿外有人嘶哭着跑了进来,“圣上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众人一愣,纷纷转投朝殿门外看去,就看到钱宁连哭带爬的拱进了长春宫,一把眼泪的道:“圣上,您要给奴婢做主啊,有人要杀奴婢啊”

  “钱宁”圣上眼睛一亮,指着钱宁就道,“你你是人是鬼”

  ------题外话------

  谁赌月票来着不管输赢都给我拿出来

  (手机百度搜【春闺玉堂+】手机阅读点碰翻页,护眼.省电.省流量功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l3o.org。老三小说网手机版:https://m.l3o.org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